天上人间1999

经典台词：王宁：“流氓！”（妓女王宁在遭遇嫖客梁家辉的激情后说的一句话，有如一对两情相悦的情侣，男方初次越过城池，女方内心窃喜但面上又要故作矜持，真是又要做婊子又要立牌坊。）

影片其实是1999年的作品。首次听到《天上人间》这个名字是在2004年，当时认识了两位对艺术电影十分狂热的分子，好像他们对片子的评价挺高。不过其时的我对艺术电影不太来电，就没有深究。不过还是记住了余力为的名字，这位贾樟柯的御用摄影师，与顾长卫、杜可风并称的艺术电影摄影三大师，有别于鲍德熹这种大片掌镜者。大抵是摄而优则导，张艺谋、顾长卫和杜可风都这样干过，余力为也不能例外。

影片的日本名字是《天上的恋歌》，后来有一部中韩合拍的爱情片也叫这个名字，很韩剧的名字。王菲有一首歌有句歌词也叫“天上人间”，歌曲的名字没记错的话应该叫《流年》。

又是边缘人的故事，香港新移民，被歧视的一群，一个“北姑”（内地妓女），一个卖色情录像带的“咸湿佬”（好色男人），一个瘸腿的电梯小姐，一个修电梯的工人，这么样的几个人，如果肯用心经营，是有戏可做的，莫奈何编剧兼导演的余力为毕竟非以讲故事出身，他的强项是摄影，出来的效果只能是纪录片一样，似乎他受了贾老师的影响，太专注于镜头语言、玩技巧了。同样写边缘人，尔冬升的《旺角黑夜》，王家卫的《重庆森林》，且不管讲故事，但在节奏的把握上已经比余摄大不一样。流畅地讲一个故事，绝对比拖泥带水，婆婆妈妈更能吸引人，艺术不表示沉闷，偶一再坚持的观点。

艺术片的爱情就一定是沉闷而残酷的吗？韩国人玩得倒是很浪漫煽情，像《蜥蜴》、《我记忆中的橡皮擦》，美国人也是，如《美丽心灵》、《漂亮心灵的永恒瞬间》。

片子太容易让人联想到陈果，联想到《香港制造》、《榴莲飘香》、《香港有个荷李活》和《去年烟花特别多》，“大陆去香港的妓女”一人物类型也写得太多了，《旺角黑夜》的张柏芝也还是一个“北姑”。看了这些电影，不由想，是不是香港的大陆妓女特别多？难道大陆去香港的人不是小姐鸡妹就是杀手抢匪？在俺的印象中，这些年电视新闻里那些血腥案件的制造者大多是香港原居民、东南亚裔者，大陆新移民涉及的多是家庭暴力等悲剧，而非早年《省港旗兵》描写那些以抢劫为目的而去香港的“大圈仔”。妓女的形象虽然在电影历史上层出不穷、屡见不鲜，但如果只是简单的重复，那就没有意思。

碟片的封面有一句宣传口号：“香港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那里满街都是《榴莲飘飘》的迷颓味道，还是弥漫《金鸡》的乐观气息？”很显然，《天上人间》像榴莲再现，而不似《金鸡》中吴君如所饰演的老妓女那样横空出世。

封面上还有一句很牛C的话：王家卫、贾樟柯、许鞍华三大名导联合推荐。可惜火车不是推的，牛皮不是吹的，关键还是要有真材实料，才能脱颖而出，为观众接受和喜爱。

影片中有个镜头很有意思，吕丽萍（偶一度记错当成是蒋雯丽了）发现饭桌不平，就用纸叠高其中一只桌腿，这里当然是暗喻她的人工瘸腿，而从另外一个角度看，其实人生不如意事多着，很多时候你不能强求一张桌子四条腿都能一样长短，余前辈在摄影上的成就有目共睹，但也不要指望他编导演都是大师级水准，要允许一瘸一拐走路，只要他能走出和别人不一样的东西，倘若只是单调重复，那就算了，早歇早好。

关于移民的题材，岩井俊二的《燕尾蝶》早已锋芒在前。余力为的《天上人间》恰好也是讲移民，他最新一部作品《荡寇》还是讲移民，不过是巴西的亚裔移民。看来余大师对移民领域挺感兴趣，莫奈何他至今未能超越前人的高度，《荡寇》折翼欧洲各大奖项就是证明。是天上还是人间，是真大师还是小家子，同一题材一对比，高下立分。余老师，如果你还执着移民这一命题，那请去拍拍三峡的移民，会有意思得多。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啊。

这里说一件事，广州有一位北大才子，卖猪肉卖出了名堂，拥有2百多家连锁猪肉店，他说过一段名言：卖猪肉的人很多，不过有钱人不想卖，聪明人不愿意卖，我就是看准了这个空档进来的，而且走的是跟别人不一样的路子，传统卖猪肉拿把刀子就行，我卖猪肉靠吆喝靠炒作。这位大老板“猪肉佬”策划过轰动一时的“8万年薪招聘猪肉佬”。他的口号是“我要杀猪杀向全世界”。这不是吼出来的，这得有底气，他的底气就是手下有人才，他自己也是个天才，他敢于走和别人不一样的路。余力为以及无数追求电影梦想的人，请不要像普通的猪肉佬那样，只是把一部电影拍出来就OK了，还是要想想我为什么要拍它，值不值得拍，要怎样拍才好玩。猪肉佬大哥，偶喜欢你到快想杀死你了，什么时候你投资拍电影啊？一定超好玩，特叫好又叫座。中国电影需要更多这样的猪肉佬式人才。

看到三分之二的时候快睡着，我一直在期待什么。

我期待那个看黄片买色情杂志给照片涂鸦的男人在酒瓶里装了汽油然后把影像馆炸掉。

我期待阿燕再多讲一个故事关于为什么自己的脚脖子一下都是假的。

我期待阿英在迪厅蹦迪的时候熄灯的一刻为她点烟的是张辉。

太多角色和元素，太多可以成为经典的画面，但是没有一个站得住脚的故事线能够把一切串联起来。

想把香港写进来，想把人物深深嵌到大时代里，但是都浅尝辄止，像是败笔。邓丽君、邓丽君、又是邓丽君，北姑、北姑、又是北姑，便利店、便利店、又是便利店，把元素玩得重复累赘。这一切在香港之外的哪里发生又有什么不一样。

我试图理解为什么叫天上人间，但是我始终不懂哪里告诉我love tears us apart。

批评完回来，我还蛮喜欢阿燕和阿健在清汤牛腩面摊位那段对话和情景。阿健在云淡风轻地谈一个在厕所被电风扇砸死的老板，调侃为什么警察和法官要大费周章调查后给他的死因定一个“死于不幸”的名头。阿燕在走神玩饮料瓶，在咬吸管，抱怨阿健为什么要在吃饭的时候说这种无聊的事情。

每个细节都值得玩味的。

在底层生活的阿健，谈论到死亡没有抱有任何同情，不觉得死亡有任何的问题所在，反倒对那些拥有幸福的人所做出的“不幸”判断二字格外敏感。评论区有人说，这种极具哲学意味的对话似乎和他的人设不匹配。但是我觉得在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并没有在哲学。反而正是已经对生活麻木，有小市民心性的他，才会觉得“不幸”二字就好像针尖一样在戳自己的软肋。他其实深知自己是不幸的。唯有和性有关的事情，会让他的生活产生哪怕一丝有趣的波澜。

阿燕的漫不经心，体现出他对这个男人的不在意，她早已经对生活失去了信任、热情和执念，甚至我猜测，她在回避过去，改写自己的记忆，所以她愿意和撞死自己儿子的司机同床共枕，也会面对陌生人的打量，编撰另一个残疾的故事。但是当他频繁说到死亡死亡死亡，死于不幸不幸不幸，让阿燕似乎又想起了自己的儿子，原来他是被眼前这个男人撞死的，可恶，阿燕本该恨他的不是吗，但是又能改变什么，所以她开始抱怨，阻止阿健不要再说。

虽然杂乱无章，但这两小时我没有觉得在浪费生命，反而觉得生命的到了延长。当带入他们的角色，感知他的生活和言行时，真的有种深深的坠落和窒息感，而这些都是生命本色的一部分。生活在人间的我们，大部分应该看不到这些人之苦难和无奈，感受不到生命之平凡。所谓天上人间，有的人在天上，有的人在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