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幸运,就是有一天一个天使突然降临到你的身边,她的存在让你之前一切的生活都显得苍白而无力。于是,她成为你照亮你灵魂的光辉,将你生存的寂寞深沉的夜晚照耀得如同白昼。
而所谓不幸,就是当你把这虚幻的光芒误以为是生命的太阳、唯一的光明时,命运无情地将她剥夺,也同时熄灭了生命与希望的光辉。
爱是一个奇怪的东西,当你遭遇它之前,你甚至无法捉摸它的形式,无法想象它在你生命中的位置。但一旦它降临于你,它将成为你呼吸的空气、你看到的光明、你感受的温暖、以及一切美好的事物。你会突然发现,这个不速之客却成为了你灵魂的象征,失去它,你将不再是你。
这让我不禁想起柏拉图关于启蒙的论述:知识就像是光明,当原本生活在黑暗的洞穴中的人类第一眼窥视到它的存在时,他们必定永远无法也不愿再返回混沌与无知中去了。
巴赞说过维斯康蒂的《大地在波动》是现实与唯美的结合。
至于1957年他拍的《白夜》,巴赞没说过,或者我还没看到他在这方面的著述,更遗憾的是巴赞于1958年就英年早逝了。改编自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白夜》,显然是吃力不讨好的事,但维斯康蒂巧妙地移植,打破时空与现实的界限,模糊了故事的历史性,界定在一个简单明晰的爱情故事中。
但意大利式的悬念仍在。让《白夜》如一团雾气在黑夜的街巷、小桥和流水中,慢慢飘荡,直至白雪落下,白夜才得以真正的验明。直至那个消失了一年的情人出现,纳塔莉亚兴奋地扑向他的怀抱,马里奥黯然神伤地离去。
马斯楚安尼对于这个角色的把握,倒让人想起几十年后他出演的《养蜂人》(1986年)中的角色,一个心劳日拙又渴望重生的养蜂人,并没有得到热力青春女孩的滋润,倒一路被她搞得疲惫不堪。这犹如一个演员跨越时代的无力见证:生命在岁月的砥柱和磨蚀中,除了年老体衰和臃肿不堪,其他似乎都显得一文不值。
维斯康蒂的唯美在安哲罗普洛斯的诗意凝视中,竟然划着同一个优雅的精神弧线,这种艺术维度的一脉相承,让电影的天空变得无限的广大。从维斯康蒂拍出的《豹》、《大地在波动》、《诸神的黄昏》、《北斗七星》、《战国妖姬》、《小美人》、《洛可兄弟》、《魂断威尼斯》、《家庭的肖像》和《无辜》等影片来看,的确,他的风格堪称多变。
这与法国“新浪潮”一开始所提倡的电影应回归电影本身,与文学要划定界限有一定距离,因而包括安东尼奥尼等意大利电影人,都遭到了当年“新浪潮”诸将们的挞伐。尤其是戈达尔所倡导的反对古典叙事和推崇布莱希特式的疏离与不连贯手法,一时成为“新浪潮”的主流。以至于戈达尔推出了“由霍克斯和希区柯克拍的安东尼奥尼电影”——《轻蔑》。虽然他们推崇希区柯克、约翰·福特、霍克斯、弗里茨·朗、山姆·富缪、尼古拉斯·雷等大导演有一定道理,但未免褊狭。其实,约翰·福特的风格也是一个多变的高手,从《告密者》、《愤怒的葡萄》、《青山翠谷》再到《关山飞渡》等,并非他只是一个拍“西部片”的大导演。
没有哪个导演能完全置现实于不顾。即或苏联特殊时期下的塔可夫斯基,仍会拍出《镜子》这样与现实相向的电影,只是他让落寞又苦楚的现实,精心地融入如现代诗般的空灵和忧郁的意境中。时间的硬度与精神的高度,乃是岁月沉淀后得以检索与确认的结果。
有趣的是,后来的特吕弗与戈达尔的决裂也起于此,特吕弗渐趋回归正统,越来越讲究剧本中文学的品质,这自然为戈达尔所不齿。实际上,电影诞生一百多年,并没有一个严格的框框,哪样拍是对的哪样拍就是错的。一个导演终生坚持一种风格,当然非常了不起。而一个导演终生的拍摄风格多变,也同样值得赞赏,前提是无论是哪种风格都得是好电影。非此即彼,苛求与道同,不如兼容与多极来得实在和长久。
再回到《白夜》,维斯康蒂善于用明暗光线,以调动角色的情绪,堪称一绝。原本难以捕捉的表情,却能在或明或暗中得以恰到好处的体现。另外,在小酒吧跳现代舞的那场戏,即可看出大师在光影层次中的错落秩序与叠加使用,达到了一个极致。而长镜头对节奏的把握,又始终如一的沉缓、细腻又明净,随着情节的推移,这种氛围的诱导令人沉痛而击赏。
白雪停了,白夜还在,梦已死去。生活还在碎光流影之中延续。马斯楚安尼的从影路无疑是一个经久的传奇。他从《夜》中,来到《白夜》,再来到《养蜂人》,已在天堂的他还演电影吗。
想起马里奥在雪夜与纳塔莉亚紧紧相拥,最终喃喃絮语地说出“我爱你”,那是令人多么开化的一刻啊。可当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前面的小桥上,他却只能说出“幸福无价”而踽踽独行。这种空荡的感受,恐怕正好印证了他之前曾说过的“我要么狂喜要么绝望”,方能概括他深深的失落。
出演纳塔莉亚的玛丽亚·雪儿,一生出演过很多欧美影片,让人不禁想起几乎与她同时代又同是来自于奥地利的罗密·施奈德,如雪的精灵,如画般神秘,若即若离,让世间所有男人都无法承受的美,仿佛呵一口气就会融化,让人不忍触碰。是天使就该回到天堂,就该远离这污秽的现实,这是否也暗合了她们生命本身的某种奇诡与秘密呢。
刊登于2013-9-4《深圳特区报》
选自海天出版社出版的影评集《看不见的电影》
一、维斯康蒂的乌托邦
(1)建立在新现实主义基础上的意大利电影
利诺•米奇凯在1975年写道:“不管是相似、对立,还是保持距离,意大利电影的现状都是建立在新现实主义电影的基础之上的。”这句话道出了新现实主义在意大利电影中的地位,而具有如此地位的新现实主义,也由于其“把猫狗放进同一只口袋”的复杂性,在诞生的半个多世纪后,让人仍旧难以对它下一个精确的定义。当然,看一部意大利电影之前没有必要大费周章地研究一遍电影发展史,了解意大利的艺术根基(歌剧对于电影的独特影响,电影与文学的交流),抓住作品创作的特点和时代背景,就能更好的体会其中的含义。因为不论在任何时期,“意大利电影也始终忠实于它的艺术根基和传统”。
法国电影很多都不以近十年的历史为创作背景,而意大利影片就正好相反,突出的特点就是关注现实社会的动态,、。电影几乎可以作为对社会历史进程的一种记录。这也是为何当时的法国评论界在观看意大利电影时,总会对意大利人对现实的热爱表示一番惊异。
在拍摄了“大地在波动”(The Earth Trembles 1948)这种挑战巅峰的新现实主义作品之后,“小美人”(Bellissima 1951)被认为是维斯康蒂向玛尼亚妮致敬的最后一部新现实主义电影。正如开头利诺•米奇凯的引言,“白夜”(Notti bianche,Le 1957)虽不能算是新现实主义作品,但却走入了背离新现实主义的行列。费里尼和安东尼奥尼因为强调“电影对于社会问题的关注和‘介入’”遭到左派评论的指责,说他们“过度重视形式,对个人主体的偏爱和对机体主体的放弃”。从1956年到1957年间有多部以“个人生活、梦想、夜晚和雾天的孤独流浪,看破红尘”为共同主题的电影,费里尼的“卡里比亚之夜”,安东尼奥尼的“呐喊”,还有维斯康蒂的“白夜”都具有如此特征。不过,它们的相似之处也仅限于此,导演想表达的意图还是截然不同的。有些影评人现在谈论起来,仍旧认为“白夜”是维斯康蒂第一部也是唯一一部这样的电影。他将“新浪漫主义色彩”揉合进个人的生活困境,在那个理想主义崩溃的年代,乌托邦被时代摒弃的时代,维斯康蒂建立了一个自己心目中的乌托邦。
影片拍摄的年代正好是匈牙利革命的第二年。1956年,匈牙利总理寻求中立的呼吁引发了全国的反苏浪潮,苏联派兵进行了镇压。那段时期,苏联内部也召开了激烈的党代会。社会各界秉持着自己的看法,这件事情也促使很多文化人物放弃了极左主义的理念,引起了左翼政党的危机。一些人开始质疑之前的信念,乌托邦随着理想主义的分崩离析沉入了深海。维斯康蒂在这个时候,用四个夜晚的两段爱情,表达了自己坚持的理念,不会因为所爆发的事件冲击而动摇。
(2)幻想者
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原著小说中,男主人公是一名孤独的幻想者,实际生活对他来说非常遥远。他的世界是存在于太阳底下的稀奇土地,既有“纯属幻想,炽烈理想化的东西,也有相当平庸的东西”,他一无所求,算得上十分满足。与平常人向往的生活不同,他用幻想重塑现实中的生活,随时决断,随时翻新。少女娜丝金卡则是一个处于昔日与现时爱情的边缘,难以抉择的困境。
维斯康蒂不仅将小说中故事发生的地点,从俄国的彼得堡移到了坐落于意大利西岸的里窝那,对人物的性格也做了一些改动,让少女娜丝金卡(在电影中她的名字是娜塔丽娅,为了统一本文中均称娜丝金卡)成为了幻想者,对虚幻爱情坚贞不移的幻想者,她比男主角更爱做梦。每次站在城市的废墟前,她讲述一年前那次短暂热烈的相恋,都如坠梦境。电影对于小说中的娜丝金卡的情人,在一年前销声匿迹的原因的改动,让恋情显得更加虚幻。小说中,情人因为穷困潦倒,自认没有能力迎娶娜丝金卡,所以决定去莫斯科寻求赚钱的途径,以期一年之后能有所建树,再回来给娜丝金卡幸福。他对于两人的未来有一个许诺,更加坚定了娜丝金卡等待的决心。但是电影中,在谈到情人离去的缘由,娜丝金卡说,他就那么消失了,没任何交待,只说一年后会回来。既没有期许,也没有音讯,他没有给娜丝金卡任何理由,只是给了她一年的等待和充满不安的未来。她比小说中的娜丝金卡更加有理由怀疑、彷徨,也更有理由做梦。对抗现实的最好手段就是创造出另外一个神话般的世界。抓住梦幻似的微光,让灵魂因为心怀的甜蜜而颤抖。在影片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画面之一,就是饰演女主角的施奈尔那渴望、充满幻想的眼神——四周都被夜色笼罩,而她梦中国度的光芒却把她仰望的脸照得异常明亮。可以看到爱情袭入了她的心田,让她怀着隐秘的希望,又是羞怯又是恼怒,最后在离别的夜里泣不成声。那些真的存在过吗?不会只是痴狂幻想中的景象吧?为什么那种激情还能烧得她浑身颤抖,而却再也不见了恋人的踪影?这就像是消失在沙漠中海市蜃楼,明明还能尝到甘泉在舌尖滑过的清冽,却只能面对着一片黄沙哀叹。
镜头在拍摄娜丝金卡的情人时,总是用稍微仰视的角度,营造了情人偶像般令人爱恋与敬畏的感觉。似乎一切从初次相遇就注定了,一个人要仰视另一个人,一个人成为另一个心中的梦想。娜丝金卡坐在凳子上,新来的房客站在门口,英俊、高大,只有一个手提箱,带着谜一样的过去和难以预知的未来,把娜丝金卡难以掩饰的羞涩与激动尽收眼底。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扮演主导一切的角色:不苟言笑,神秘莫测。浓重的阴影打在他已经不年轻的脸上,仿佛雕像庄严的纹路。娜丝金卡则是那个追逐者、冒险者、等待者。当她掩饰不住好奇,想要去新房客房间探索时,镜头从楼梯的顶端俯视下去,让普通的楼梯在画面中呈现出险峰般陡峭的角度,娜丝金卡小心翼翼的攀爬着,像个着魔的信徒,竭力攀向心中绮丽的国度。
在和马赛洛•马斯楚安尼饰演的陌生人马里奥相处的第三夜。娜丝金卡跻身于夜晚的集市中,对着玻璃窗中的婚纱发呆,她的倒影融化在玻璃窗内纯净无瑕的世界中,抛离了尘世,“在远离故乡海岸的异国,在南方酷热的晴空下,在一个永远神奇的城市里”。
至于马里奥,这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在小说中本来是没有名字的。小说以第一人称“我”来叙述,这种概括性的“我”与“你”(娜丝金卡)的关系,使得二者的情感更加突出,更好的展现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复调艺术”,即两种称谓、两种声音、两种情态,每个人心中的矛盾,触碰在一起又可以组成新的心灵轨迹。到了电影中,“我”不仅有了名字还有了过去,这赋予了人物更加个人化的情感。第三夜,在酒馆的狂欢中,马里奥才愿意一吐真言,之前他都对自己的生活避而不谈,只是说没什么值得讲起的。在情歌与爱情酒精的作用下,他终于开始吐露内心,却淹没在了酒馆喧闹的乐声和笑声中。他当过兵,真实的生活过,却因为厌倦了朋友的别离,决定一个人过。他对爱情有着一些极端的追求,但也很现实。他从初遇就爱上了女主角,送她回家,听她诉说经历,甚至假装高兴地帮她想如何给情人写信,却转身把信撕掉了。他的爱,以终成眷属为目的。小说中的“我”则是经历了三个心理阶段,陌生人、兄长、追求者,他真心安慰脆弱的娜丝金卡,为她送信,当娜丝金卡的爱情变得渺茫,他才鼓起勇气追求。就算最后失去了娜丝金卡,也能发自内心的感叹:“但愿你永远幸福,因为你曾让另一颗孤独而高尚的心灵获得过一分钟的快乐和幸福!”
电影中的马里奥,曾因为娜丝金卡的拒绝而愤恨不已,他希望娜丝金卡幸福,更希望是自己给她幸福。娜丝金卡是个纯洁的幻想者,而他的幻想中则有真实的成分。最后,纯洁的幻想者美梦成真,现实的幻想者又孤身一人。维斯康蒂仿佛在借此表达自己纯粹的理想主义看法:乌托邦是为坚定不移的信徒存在的。
二、只为生存那一瞬的时光
(1)白夜
白夜是彼得堡夏季一段时间内特有的自然现象,晚霞与晨曦相接,天空清澈如洗,却不是白日里的那种明亮,点缀着繁星,让整夜都是灰蒙蒙的暧昧色彩。怪不得陀思妥耶夫斯基开篇的第一句话就是“一个充满幻觉的夜晚”。赶去别墅避暑的人腾空了彼得堡的街道、河堤和花园,城市显得安静而萧条,好似它的灵魂都随着疾驰而去的马车消失了踪影。“我”怀着被抛弃和羞愧、愤懑和悲伤,感到彼得堡随时都回化为一片废墟。白夜成为了一些人的狂欢节,也为另一些人带来了无法入睡的不安与惊恐,“我”无处可去,甚至无法被黑夜掩盖,只能白天黑夜,都梦游一般的走在空荡荡的涅瓦大街。对于朋友的渴望,被排除于生活之外的孤独感,都积郁在“我”的心中。这时,只要有人轻轻推开那扇门,情感就会喷涌而出。于是,“我”,遇到了娜丝金卡。汇集的感情迅速冲断了陌生人间的樊篱,他们倾诉、相爱,最后分开。
维斯康蒂把故事搬到了里窝那,用4亿里拉重建了片场,整个地区,包括河流都是精确的按照计划建造的。里窝那位于意大利托斯卡纳的西部,是一个港口城市。在文艺复兴时期曾被认为是“理想的城镇”。这个港口在二战时曾是许多军舰聚集的地区,受到了战争的重创。到1954年,当新港口重新建立后,里窝那才重新被认为是重要的港口之一。在里窝那,没有彼得堡的白夜现象,也没有同样是意大利港口城市的威尼斯那般熠熠生辉。它只是意大利的一部分,不像“亚得利亚海明珠”是一种标志性的风情,是要发生在那里的故事总是更加动人,而发生在里窝那的故事就像发生在意大利任何一个角落那样平常,不受瞩目。电影中的里窝那,随处都可见到废墟,仅剩一面墙壁的房屋,街头露宿的流浪者。但这一切出现在画面中时,却毫无荒凉之感。维斯康蒂用黑夜和穿越废墟的光线,营造出铜版画的美感。黑暗掩盖了荒凉,重塑了城市的各个角落。马里奥漫步在钟声敲过十点的主要街道,还有不少人来来往往,不熄的路灯,擦身而过的路人,骤然而落的冷雨,弥漫于城市的雾气,飘散于空中的雪花,让里窝那的夜晚生动而浪漫,成为另外一种意义上的“白夜”。
马里奥以一个新居民的身份开始了这段故事。他与邀请他去别墅度假的一家人刚刚分开,心情不错,一个人信步走在潮湿的街道上。两旁的店铺都打烊关门了。从汽车站又涌出来不少人,纷纷赶着回家。马里奥转身迎着人群,两只手插在口袋里,意欲交流的姿态落了空,孤独感就从这不经意间弥漫开来。他并不急着回住所,而是漫步在狭窄的巷道间,一只流浪狗跟着他走了一段路,他们一样在湿冷的夜没有归属。在经过一座桥的时候,他看到了一名女郎倚着桥栏哭泣,他想上前询问。女郎受到了惊吓,警觉地走开了,步子很快且充满胆怯。若不是那两个骑摩托车的小混混出言轻佻,马里奥恐怕没这么容易就能和她攀谈上。
潜藏着危险的夜晚,满怀心事的两个陌生人结伴而行。黑暗与陌生,却让他们彼此敞开心扉。
(2)桥,雾,女神酒店
小说中的两位主人公,只是每晚相约在桥边,聊各自的生活境遇,几乎均为对话,对于景物的描写都非常地少。在电影中,他们则是边走边聊,景物与街道,甚至多变的天气,都无不烘托暗示着人物的内心世界。而他们身边的小人物,无不透露着意大利的风土人情。
电影中的景物虽然有限,但是各式各样的桥最为令人印象深刻。有雕花的铁栅栏桥,砖头砌成的桥,绳索桥,木质桥,石拱桥。马里奥和娜丝金卡相遇的桥,就是她等待情人的桥,两排间隙较疏的铁栏杆,在每两根桥栏的最上端有个简洁的半圆弧型,让原本枯燥的直线优雅起来。这种桥总是显得危险又美观,就像她苦苦等待的情人,他能让脉搏随着魔法越跳越快,苍白的脸颊绯红似火,让病态紧张的灵魂激烈抖动。有他在的地方,总伴随着羞耻、夺眶而出的热泪,就跟这座桥一样,仿佛伸伸脚就能落入水中,却也能感到悬在河流上的美妙感。这位房客的床头就是这样简洁优雅的铜栏杆,他的房间虽然摆设不多,但都带有花边这样的装饰。反观马里奥的住所,却只有一个简单的床垫子,空荡的屋子里都是些直来直去的线条,暗示了他的务实。不过,床头的墙壁上钉的花壁纸,和房间的整体有些不太协调,但也泄露了他内心中浪漫的一面。有趣的是,他住的地方叫做女神酒店,店主却是个精明、大嗓门的女人,和酒店的名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些细节无不透露着意大利人热烈醒目的性格,也许这和常年的日照充足有着分不开的关系。
当娜丝金卡讲到房客要离开一年,她甚至不知道他去了何处。马里奥就显得有些激动,他说她简直是疯了,那个男人肯定不会回来了。娜丝金卡不可自抑地笑了起来,好像很久都没有笑了,一定得笑个够。这时候,一场突如其来的雨直直落了下来,他们笑着嚷着,在雨中奔跑。原本缓慢的城市,忽然因为飞奔避雨的人变得有些失控、疯狂。在他们避雨的门廊下,躲进了另外一个男人,戴着眼镜,头发因为歇顶少了一大片,看起来是个知识分子。他在马里奥和娜丝金卡交谈的时候,非常认真地把一块手帕包在头上,以为这样就免于淋湿,可是冲进雨幕不久又折了回来。显得有些尴尬,只好和马里奥两人说,下雨了。
正如马里奥说的,雨很快就停了。潮气还远未散去,雾气慢慢聚集起来,远处的灯光在雾中显得如梦似真,整个故事进入了暧昧的罗曼蒂克阶段。娜丝金卡跑走后,一个女人用借火,试图和马里奥攀谈。之前她就在马里奥和娜丝金卡相遇的第一夜出现过,经过两人的时候,她特意放慢的脚步,眉目中透着被马里奥的英俊所吸引。后来,她还在酒馆意欲与他搭话,可惜没成功。
维斯康蒂曾经说马赛洛•马斯楚安尼具有独特性,“能在人群中一眼认出他。但是他不属于故事中的什么英雄人物,他是‘反英雄’的人,所以观众才那么喜欢他,觉得非常亲切。”他正好适合马里奥这样的角色,非常有魅力,但是又具有普通人的弱点。你会欣赏他,却又有所共鸣。他站在街头,就会有不同的女人向他接近、示好,做出暗示,橱窗外打扮时髦的少女们都带着献媚的微笑看着他。在他被娜丝金卡拒绝后,那个借火的女子再次出现,这次马里奥并未拒绝她。他们走过的桥是那个绳索桥,惊险、摇摇欲坠,这也是这个陌生女子带给马里奥的遭遇,平白无故遭人围堵,打了一架,灰头土脸的溜走。
第三夜酒馆内的狂欢,让无论是马里奥还是娜丝金卡都在舞蹈制造的亲密氛围中,有些忘我。舞蹈,尤其是双人舞,是男女逾越羞涩距离的绝佳选择,他们有理由拉着手,相拥在一起,闭着双眼,听着令人坠入爱河的音乐,感觉彼此的气息和体温。这就是爱了吧,难怪马里奥满足的说:“现在我能说,我也快乐过了!”墙壁上点缀着郁金香一样的灯光,分泌着荷尔蒙的潮热房间,肢体接触的快感,都让这个地方疯狂、不切实际,在这里,没人会去思考,连交谈都不行。人们就是跳啊,唱啊,笑啊,扭动啊,相爱啊。这是他们在这里能做的仅有的几件事情。直到有个女人推开了门,外面的风吹进来,也把真实吹进了梦境。娜丝金卡就像过了午夜的灰姑娘,落荒而逃。外面狂风大作,爱情的魔法即将消失。镜头在一个废墟的外面定格,透过只剩下一个窗框的墙壁,看着娜丝金卡晕倒在地。如同目睹一场幻灭,娜丝金卡梦想的幻灭,她对爱情的梦想奄奄一息。之后的马里奥也经历了一场荒唐的遭遇。
两人再度聚首,马里奥决定等待娜丝金卡爱上他的那一天,娜丝金卡决定等待忘记昔日情人的那日。他们乘上了小船,天空飘起了雪花,他们就像童话中天真地孩子,笑啊,跳啊,畅想着未来的幸福生活。只有在无暇的梦境中才有这样美丽的画面,而美丽的东西从来都稍纵即逝。雪是制造幻象的高手,它虽然让荒凉的城市变得焕然一新,却也会即刻融化,露出城市原本的丑陋。
情人出现在娜塔丽娅等待了无数夜晚的桥头,她惊跳了起来,飞也似的奔了过去,又闪电般地飞回来。泪流满面、结结巴巴的跟马里奥诉说,她错了,她骗了他们俩,她的等待是对的。还未等马里奥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她就又迫不及待的飞奔了回去。紧紧依偎着情人的怀抱,渐行渐远。
这时候,天已经亮了,马里奥的爱情随着最后一声钟鸣,消失在空气中。城市在阳光的照射下有些刺眼,那些废墟失去了夜晚的魔法,变得平凡而荒凉。马里奥再次一个人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第一夜的那只流浪狗又陪伴他走着。他需要更多的勇气和更坚定地信仰去追逐梦想。
经过多年,他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朵小花,它孤零零地长在阴影中,保持着爱情最初的芳香,被雨水滋养,等待被他攀折,揣进怀里,在浓雾中窒息,在白雪中枯萎,“这怎么办呢?惋惜也是枉然!要懂得,它被创造到世上,只不过是为了紧靠着你的心口,就只生存那一瞬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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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stroianni之「別再叫我渣男啦QQ」,開場仍是小渣,不過碰上天使純真面孔卻痴極至渣的Maria Schell後(不離不棄者當工具人,下落不明的Jean Marais癡癡等——雕像臉,背景描述無多,回應冷戰氛圍?ESSO,noir聯想?過往形象引人遐想,一轉身就變成《美女與野獸》?或實為gay?),微渣男也惹人同情。難怪少人提,不太容易放入早期新寫實主義或後來貴族家族脈絡;不過天真性帶來的負面後果(男女主角都有異於周圍人的純粹),仍是Visconti常用。充滿舞台劇感的縝密場面調度(顯著的crane、棚感、精準走位),或許跟50s劇場與歌劇導演工作有關,但帶夢幻感(而又逼仄出形單影隻者的宿命與惆悵)的黑白攝影與氣氛走向,其實也像詩意寫實的復返。跳舞那場的gayness與creepy感。Two Lovers。http://sensesofcinema.com/2017/cteq/29173/
世上最难莫过于心动,最痛也莫过于心动。其实这个故事,男的是有点死缠烂打,女的是有点神经兮兮的。但维斯康蒂镜头下的女孩纯真善良,宛若天使;马斯楚安尼更是风度翩翩,浪漫至极,那支疯狂的舞之后,谁会不爱上他呢?!看的时候在想今年的《冷战》应该在视觉上受了许多影响吧。画面太美了。
一场邂逅,三日美梦。白雪之夜,望眼欲穿的爱情回归现实,你的泪,你的低语,淹没在她的笑声里。简单的故事,纠结的情愫,在维斯康蒂手里变得温婉动容。马斯楚真是楚楚可怜啊,跳舞那段很滑稽~
去他妈的前任啊!原来冬天的故事还可以发展成这样。。骑驴找马未免太好意思点了吧!好想抱抱Marcello啊,太委屈他了。。
残破桥上的相遇,残破桥下的愿景,棚内搭起的假景,水城的镜花水月,下了又停的雪,被噪音压住的倾诉,狂舞难挡十点的叫喊,白夜一场梦,虚妄一场空。摄影打光有多美,“我可以说我也曾快乐过”就有多苦。该死的无药可救的浪漫。|2020第一部,理想的开始。|VCD影促会法文102分钟版
维斯康蒂代表作,1957威尼斯银狮奖。1.布光与调度至为精妙,或许,只有黑白影像能如此真切地传递出“白夜”的气格。2.马塞洛·马斯楚安尼罕见地演绎了一位情深专一的男性,竟也毫无违和感,而玛丽亚·雪儿美得纯洁动人,时而大笑,时而哭泣。3.爱情中的狂放与激情,都凝缩在了舞厅戏里。4.漫天白雪中的浪漫与欢欣,转瞬间化为哀愁与孤独,一切景语皆情语。5.夜间的断壁残垣与街头露宿的流浪者,意大利新写实主义的底色依旧触目。6.主动搭讪与纠缠哭闹的女子,似乎预示了爱之断肠人的命宿。7.尼诺·罗塔的配乐如泣如诉。8.两次单一摇镜头内变幻时空(一次切入对房客的回忆,另一次切至当下)流畅自然。(8.5/10)
影片中段华丽至极,最后还是归于平静。在场景如此局限的意大利小镇,这完全是运用光线制造的奇迹。须知他爱的就是这样一个单纯得不可思议的姑娘,如果说他带她去舞厅让她见识到更为热情的世界而使她感动,那也是因为这种理解。所以结局是注定的。角色之间的镜像也很美好> <
it could have been perfect, but the leading woman is so mentally challenged that she annoys me so much!
陀氏同名原著改编。1.较比冷峻的布列松,维斯康蒂之忧愁更令我动容,除了北斗七星,他仿佛用色彩区分了所有的华贵和贫苦,而《白夜》便是最为独特的那部,是仅有一次的爱情魔法、极致无邪的浪漫追求,以及唯美雪絮中不再拥抱的两行热泪。2.“爱应是飘浮云端的许诺,还是脚踏实地的相随”。娜塔丽娅的双眸宛若暗夜辰星,洞穿雾色散发绚烂光辉。似从天而降的天使,照亮了马里奥半生至今苍白的灵魂。生存于一瞬的幸福时光,即使终将逝去,也必被永恒铭记。3.灰姑娘人设;舞厅调度和光影运用想及《米兰心事》;对望玻璃窗内的婚纱,抛弃尘世的温柔倒影。4.回忆往昔时以火焰镜头为中心实现心理-时空的转换;置景预示人物情绪;最后的三角形构图,残垣断壁目送她和他的背影。|对我来说,今天和昨天没有什么不同。(8.8/10)
A / 片中的人物有一种神秘的预知能力。他们召唤的不只是雨雪或雾气,更是一种能与环境连绵一体的忘我状态。当男主试图将女主从一个幻梦中拖曳而出时,物的运动开始逐渐升温,并在舞蹈中抵达分子颗粒般纯净的沸腾。最终雪的下落并非用来昭示某种神谕般的圣洁结局,而是作为一种稍纵即逝的凝固表征着依然存在的心境黏连。由此,预知的失落方才彰显了预知中意志之力的可贵。
陀氏原著还原度挺高,雪儿选角更是超贴切,维斯康蒂美学与故事格调亦是匹配,源于桥端小河畔的短暂情缘,止于大雪纷飞的戚戚哀怨。虽然现在看来连经典款帅哥马斯楚安尼都能惨遭NTR实在接受无能,可笑场频率依然莫名太高了点 @衡山胶片
爱如寒冬初雪,爱如天边焰火。爱如拂晓钟声,爱如水色白夜。
我真是越来越受不了意大利人的闹剧和戏剧了。正如巴赞所说,维斯康蒂缺乏内在的激情,或许也正如 DH 劳伦斯所说,意大利人缺乏这种内在的激情。真是烦那种做作的表情、动作,还有突然加入的抒情音乐。作为一个舞台背景的贵族,维斯康蒂的美感的确是一流的:不管是黑白光影,空间构图,白雪钟声,还是他受雷诺阿和意大利新现实主义影响的深焦全景长镜头,以及为了符合意大利新现实主义的道德主题——关怀弱者,而让一些穷人、狗、傻女人出境。虽然看似追求现实的真实,但实则虚假做作透了;反之,没有采用意大利新现实主义的布列松更能表现真实,一种更高级的内在(心)真实。
#重看#siff@新衡山;水城夜与雾,如空旷舞台,留给两颗寂寞心灵的互相慰藉,迷离波光折射在他们脸上,见证偶遇,倾谈,交心,误解,流连以及心碎;与你三日胜却数年,须知小花的产生,是为了在你的心旁逗留一瞬,只愿你能偶尔想起我。
我真替那姑娘捉急,每当她歇斯底里大哭或者大笑的时候。所有的爱情故事都是不科学的。维斯康蒂的电影是很符合我的审美情趣的,Maria Schell这个奥地利妞儿笑起来有点儿像罗密,但不如罗密生动可爱,此片中有些做作;马斯楚安尼的表现一如既往地好,就爱看他演戏。故事本身没啥说头,被说得太多了。
意大利实在是在金星笼罩下的国家一个,不说建筑时装美酒歌剧小说、大爱的咖啡馆、皮鞋,单是片中男男女女来来往往就已经美得让挑剔的我毫无怨言了。娜塔莉和马里奥在酒馆里乱舞那一段真开心,之后互诉衷肠道:“现在我也可以说我跳过舞了”“现在我也能说,我快乐过了”。情到深处无怨尤。2011.12.12
保留了原著框架,改变了第一人称叙事视角,添加了酒馆跳舞那段更强烈的动作,人物心境得以直观渲染。是比原著更忧伤更有感染力,尤其是雪地、结尾的处理,但我还是更喜欢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絮语式。通过这电影我知道了什么叫“连戏”。强大的布景、布光、环境渲染。
"這不僅僅是我生命中的一段插曲." 很喜歡當中一個從這個男人轉到另個男人的那個鏡頭切換.一時之間還真的反應不過來.
想给三星但下不了手,毕竟颜在那儿摆着。感情驱动力有点弱。终于在电影院看了马斯楚安尼,费里尼拍他是Childlike,很可爱但man;老卢拍他是Chidish,幼稚,成就了世界上最帅备胎。开始还盯着脸看不够,普通呆梨小市民的生活也蛮有趣,但后来实在拍得太平面了,居然最后三分之一还睡了一会儿,也够遗憾
8.0/10。①女主在等异地男友来找她(等了一年,而且不确定男友会不会来)期间偶遇男主,两人相识后感情逐渐升温,然而就当两人变成情侣后不久,女主的男友回来了,女主因此和男友离开,留下男主黯然远去。②运用很美的布光/构图+丝滑优美的高水平运镜/调度营造了一种唯美的浪漫氛围。③外景置景个人认为是败笔,过于破败,虽然依然拍出了美感,但这种「破败的美」与充满精致感(也许是因为演员气质/故事文本/等)的影调很错位,扣1分;作为传统故事片俩主角的心理曲线处理地不够细腻较模糊,扣0.5。